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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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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群星闪耀(三)

韩文清调出通讯面板呼叫叶修,却发现最近联络记录里一片空白,他想可能是技师检修大漠孤烟时的误操作导致记录被删除,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他没有放在心上,切换手动搜索,输入叶修的工号,点击连接,对面响起的却不是叶修懒洋洋的声音,僵硬的系统女音重复说着“对不起,您呼叫的工号不存在,请您重新输入”,显得有些诡异。

韩文清皱了皱眉,反复确认自己没有输错号码,但结果仍然一样,不知道通讯系统出了什么故障,只好暂时作罢。他望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不知不觉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四点钟的食物还未完全消化,腹中没有饥饿感,韩文清退出连接系统,切断电源,换回工装直接往礼堂去了。


晚上七点是基地的集体活动时间,驻守待命的全体队员都在礼堂里一起观看新闻,了解世界形势,学习联盟精神,有时候还会与其他区的基地连线,总结和分享作战经验。

对于萨斯星人进攻地球的原因,官方说法是为了掠夺资源,韩文清对此一直存疑。他们已经在地球上占领了一角,却没有做进一步的殖民的准备,无法看出他们真正的意图。何况地球上还有什么资源值得觊觎呢?矿物和石油已经被开采得差不多,淡水的污染面积也很大,相比之下,科学家探测到月海玄武岩下有丰富的地矿,甚至有几种还是地球上没有的稀有物质,而在火星上的乌托邦平原下有巨大的水冰储存区,要不是受限于科技发展,地球人早就开始开采这些资源转为己用了。

萨斯星人的身体结构和人类如此相似,如果是为了资源而来,以他们展现出来的科技水平,大可以直接前往月球和火星,那里目前还没发现智慧生命,何必来到地球,打这样一场耗时耗力的战争。去年上任的外交官似乎很有手腕,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稳住了萨斯星人,虽然他们一直没有撤离地球,但是也没有再发动进攻。


礼堂很大,虽然没有做特别划分,但每支队伍都有自己惯坐的区域。受到副队长张新杰的熏陶,霸图队的时间观念很强,向来都会提前出席,韩文清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坐在第一排了,他们看见队长出现又惊又喜,给他挪出一个位置,又问他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韩文清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醒了没事做干脆就来礼堂看新闻。

其他队伍也陆陆续续地到了,先是王杰希带着微草队,他们的队员中规中矩,没有交头接耳,然而走在他们后面的队伍还没露头韩文清就知道是蓝雨的人,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笑,副队长黄少天的声音贯穿全程,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形成了鲜明对比。韩文清特别留意了嘉世,他见到他们从侧边开的小门里进来,却没看见叶修的身影。

韩文清看了一下挂钟,离新闻开播还有五分钟,他站起身来。挨着韩文清坐的霸图队员宋奇英不清楚他要做什么,疑心他是身体忽然又不舒服起来,跟副队长打了个眼色就跟在韩文清身后。

韩文清走到嘉世的区域停下脚步,他向一名队员问道:“你们队长呢?出任务了吗?”

这名队员叫张家兴,他看见人高马大脸色阴沉的韩文清不由缩了缩脖子,指向后方道:“没有,我们队长坐在后面。”

韩文清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一名青年穿着嘉世红白相间的队服,正低着头在玩手机游戏,耳朵上还挂着一幅耳机。虽然看不见正脸,但是只看发型就能判断他不是叶修,韩文清皱了皱眉,他一向讨厌纪律松散的人,如果这人是霸图的队员,已经被他拎起来骂得狗血喷头,但既然是嘉世的人,还是留给叶修自行管理。

他转过头,对张家兴强调说:“我问的是你们的队长叶修。”

张家兴明显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郭阳,郭阳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后排打游戏的青年见韩文清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把耳机调成静音,只听见最后的“叶修”两个字,他一边抬头一边嘟囔道:“你们在说什么?谁是叶修?”

郭阳答应了一句“队长”,韩文清扭过头,眉毛不由高高挑起。他见到青年正脸,觉得对这张脸有点印象,想了一会才想起青年是谁,说:“孙翔?”

他从前分明不是嘉世部队的队员,韩文清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有一次叶修去给初入联盟的新队员上指导课,回来后告诉韩文清这批里有一个队员的战斗意识很出众,他本有意想邀青年进嘉世,却被青年拒绝了。韩文清很惊讶,竟然有人拒绝联盟的斗神,后来听说那个新学员心高气傲,却被叶修打了九战连败,所以赌气死也不去嘉世,不由哭笑不得,叶修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是为联盟出力,所以当时韩文清特意留意了一下这个叫孙翔的新队员。

联盟里人员调动也是常有,孙翔突然穿上嘉世的队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郭阳居然管他叫队长,这完全不合逻辑,难不成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叶修违反军纪被降职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叶修他战功赫赫,冯将军对他青眼有加,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甚至有心提拔他,曾经想调他去宣传部当干事,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文职,但是不用冲锋在前,不用与死神交锋,而且冯将军的女儿也在宣传部。这是多少人托关系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却被叶修拒绝了,理由是自己是粗人一个,只会开机甲,干不了舞文弄墨的事。韩文清知道那是托词,列马属于草原,战斧渴望头颅,有些人是天生的斗士,热血难凉。


联想到下午那个工号不存在的提示音,韩文清觉得事有蹊跷。宋奇英跟在韩文清身后,见他脸上表情变了几次,说的话也令人不太懂,最后表情严肃陷入了沉思,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队长,轻声说:“嘉世的队长就是孙翔啊。”

韩文清脱口而出:“那叶修是什么情况?”

宋奇英表情古怪:“联盟根本没有叫叶修的人……那个,队长你还好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分针和秒针在七点整重合,电视台进入新闻播放时段,开头便出现了一则纽约被恐怖分子袭击的新闻。画面里火光冲天,百层高楼化为废墟,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爆破,警笛声、救护车声和受伤者的哭声混合成嘈杂的背景音,消防员拖着长长的水枪奔走救火,附近的居民正在被疏散,场面非常混乱。女记者痛心疾首地表示,萨斯星人还未被赶出地球,恐怖分子也没有停止作乱,这可能是本世纪最艰难的时刻。韩文清却根本没听见,他的耳边只有宋奇英那句“联盟根本没有叫叶修的人”,这句话不断放大,来回冲刷,令他如遭雷击。

今天不是愚人节,宋奇英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这太荒诞了,韩文清不禁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身旁的空间正在扭曲,旋转,摇摇晃晃,他的目光慢慢扫过眼前的人,每个人的面孔都透着一股陌生的怪异,仿佛与他身处不同空间,包括宋奇英。目光最后落在众人口中的嘉世队长孙翔脸上,他很年轻,五官端正,但看人的眼神有种凶狠的傲慢,他的脸忽然变成了笑嘻嘻的叶修,韩文清闭上眼再睁开,叶修不见了,又变回了孙翔。

如果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自己疯了,有个声音在韩文清的心底咆哮。换作是其他人,大概已经慌张无措,但韩文清的眼中只有一闪而过的震惊,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像是风浪中稳固的礁石,从来都不自乱阵脚。人类都有从众心理,个人意识容易被群体影响,自我怀疑,放弃立场,继而改旗易帜,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三人成虎这个词永远适用。然而韩文清却并不接受,叶修是他模拟战场上的对手,也是真实枪林弹雨中的战友,他的回忆里有这样真真切切的一个人。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宋奇英和张家兴他们的眼神没有伪装,却和自己的记忆有断崖般的错位,他心情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争论不会有结果。

韩文清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回前排位置,张新杰见他归来神情有异也没说什么,只是以目光询问宋奇英,宋奇英摆摆手又比了两个手势示意下次再说。后面的新闻韩文清根本没有听进去,张新杰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


活动结束后,人们井然有序地从礼堂离开,出口处有一条长廊,两边墙上挂着历次战斗的表彰信和照片,韩文清有意走在后面,避开拥挤的人流,想看一看这些被写入历史的记载。他从前很少在这里停留,这些荣耀对他而言只意味着短暂的胜利,前路漫漫,真正的光明不知要等多久,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习惯了往前走不回头,而今天的他却在这里驻足。

两年前霸图和嘉世接到命令共同执行一项任务,在昆仑山脉对萨斯星人在中国建造的第一个据点进行围攻。这是联盟第一次派出两支队伍共同作战,还是最顶尖的两支,出发前指挥部里其他人还担心两位队长在临场指挥时会出现意见不合的情况,不但不能增强战斗力,反而适得其反,冯将军倒是淡定得很,让他们不必多想,只要等着看韩文清和叶修的表现即可。

他们没有令众人失望,那一战打得非常漂亮,两位队长的作战思路不谋而合,由嘉世队员驾驶飞行机甲负责从空中骚扰和掩护,霸图的人形机甲主导陆地的正面进攻,两只队伍从前就是模拟训练中的对手,对彼此的手段了如指掌,打起配合来默契十足,进退有度,把整场战斗的节奏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队员们士气高涨,大有不把萨斯星人赶出地球誓不罢休的激情。

萨斯星人刚着陆不久,据点工程才开始建设,再加上对周边地形不熟,被叶修率领的飞行机甲耍得团团转,空有高科技武器却无计可施,接下来霸图军全面进攻,以摧枯拉朽之势步步紧逼,打得萨斯星人非常狼狈。他们在中国境内没占到半点便宜,三天后不得不从昆仑山脉全面撤离。这场战役中两只队伍无一伤亡,在近几年在近几年屡败屡战的西方联盟军面前可谓扬眉吐气,两队回到基地后,被授予军功,接收表彰,还一起在礼堂前拍了大合照,这张照片被冲洗放大挂在这条通道最显眼的位置。

实际上在那次战斗中途,叶修打算以一个非常危险的角度打开敌军的切入口,韩文清不同意,但是坐标上的一叶之秋已经扭转了方向,韩文清在地面上暴跳如雷,叶修却只说了三个字相信我。韩文清看见一叶之秋拉出一个漂亮的S形,避开敌军的火力,以蜻蜓点水的姿势从萨斯星人西边营地的上方低空掠过,紧接着又像一只鹰飞天而起,震聋欲耳的爆炸声应声响起,一团巨大的火光炸裂开来,差点烧到一叶之秋的尾翼。

叶修吹了一声口哨,怎么样,哥刚才这一招帅吧!韩文清刚松一口气,听到这句又动了怒,忍不住骂了句妈的叶修你不要命了,他抓住时机部署霸图军的正面进攻,把怒气全部发泄在萨斯星人的身上。

战役结束后,韩文清黑着脸从机甲库出来,遇见与自己打招呼的叶修,他故意不理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听见身后叶修问张新杰,老韩吃炸药了?拍合照时叶修站在自己身边,又笑嘻嘻地把胳膊伸过来,韩文清用余光瞥到,身子一佝就闪了过去,义正言辞地告诉叶修拍合照严肃一点。叶修一脸无辜,我是看你后面的领子没翻好,想帮你拉扯一下。韩文清站得笔直,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叶修帮他拉好领子,顺手便圈在他的肩膀上。

韩文清找到这张照片,霸图和嘉世的队员穿插着站成三排,自己站在最后一排的左侧,仪态整洁,军姿笔挺,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然而他的身旁没有人,照片下的一等功授予名单上也没有叶修的名字。韩文清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心中一股寒意浮起,这太荒唐了。他转身走回长廊入口处,一步一停,把整条通道的照片都看了一遍,想从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这位自联盟成立后累计歼敌数量最多、命中率最高的机甲第一人,连同他在基地服役七年间获得的全部荣耀都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除了在韩文清的记忆里。

人们早已离去,长廊里只剩下韩文清和宋奇英,韩文清的目光一直在墙上,随着身体移动,他的脸被壁灯照得忽明忽暗,照片将他带入了一场漫长的回忆,与现实对比后,充满了奇幻色彩。宋奇英见他的眉头越来越深,嘴唇动了几次,却又什么都没说。

韩文清把自己从回忆的泥沼里拔出,转过头,发现宋奇英居然还没走,见他神色忧虑,知道他担心自己,上前拍一拍他的肩膀:“没事了,走吧。”

二人从礼堂后面走,路过烟亭时韩文清情不自禁一瞥,宋奇英也跟着望了一眼,里面没有人,对面山崖漆黑一片,令人发怵,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天幕如一块黑布,没有半点星光浮起。韩文清回到宿舍,用冷水洗了两把脸后躺上床,却根本睡不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满脑子都是这件离奇的事,基地的建筑非常牢固,墙壁都是双层我,窗户的密封性也非常好,他却总觉得自己听见了呼啸的风声。

叶修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总是叼着根烟,头发有些乱,衬衫下摆从来不会规规矩矩地塞进裤子里,他看起来懒洋洋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好像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注意。

但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会在韩文清最难捱的时刻给他发消息,顶着一脸机油来医院探病,会一脸严肃地说我们的目标是胜利,请韩文清相信他。战场上他总是身先士卒,奇迹般地穿越敌人的重重炮火,然后游刃有余地折返,鼓舞全体队员的斗志。

他是一叶之秋的驾驶者,是令萨斯星人闻风丧胆的嘉世队长,是新队员口中的大魔王,是联盟的斗神。这样一个轮廓清晰的叶修,怎么可能会是不存在的。

韩文清忍不住想,也许自己还在昏迷,这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境,睡一觉,梦醒后就会回到正常的世界。


记忆的碎片像雪花落下,他渐渐睡着了,梦境里他又站在礼堂后的那个烟亭,叶修在他身边抽着烟,他的目光像要穿透远山。黑暗的背后是什么?叶修转过头来问他。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韩文清这一次看清了,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迷茫和苦痛。

韩文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宽慰他,对面漆黑的山脉忽然动了起来,像是一只巨兽伏地而起,引发周边巨大的震荡。韩文清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又对叶修伸出手,想将他也往回拉。叶修却在如天柱倾塌一样的地动山摇中一动不动,他的外套鼓动,他的背影像一块顽固的石头,他忽然回过头,韩文清见他眼底的迷茫被山风吹走,闪着星辰一样的光,他的嘴里咬着烟,对韩文清微微一笑,便朝着那团黑暗纵身一跃,红色火光像流星坠地,很快就被黑暗吞没,彻底消失不见。

在韩文清嘶哑的呼喊声中,山石崩裂声戛然而止,天地复归平静。


韩文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摇晃手背,没有输液管,他摸了床头的钟来看,日期是星期三,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时间正接着不可思议的昨天在走,一切荒诞都没有改变。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医务室通知他去接受身体检查。

联盟最大的投入是机甲研发和制造,第二大投入就是医疗,因为是特殊部队,无论是物理还是精神损伤都可能会影响到作战,所以在役队员每年都要做两次全身检查,除此之外,如果是在执行任务中受伤,治疗后也会有相应的体检项目。韩文清长期锻炼,体能成绩一直是优秀,之前的体检也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虽然身上没有外伤,但是的确有必要再做个检查,看看是什么原因引发的昏迷和片段性失忆。

他去医院登记,领取体检清单,先后去了外科和内科,除了血液和尿检,其他的检查结果当场就出来了。关节和肌肉损伤是长期驾驶造成的职业病,联盟里几乎人人都有,只是程度轻重有别,好在器官功能都没有问题。韩文清本来以为已经结束,忽然发现检查手册上还有一项精神科。

因为与机甲接驳的关系,新手驾驶员往往会有精神困扰,过度紧张,失眠多梦,严重的需要安排心理医生进行单独辅导。对于驾龄十年以上与机甲同步率百分百的韩文清而言,他认为这项检查是多此一举,也许是今年政策发生了变化,精神科变成了全员的强制体检项目。这份清单上的检查结果将直接决定他是否还能继续驾驶机甲,如果有一位医生认为他的身体并未复原,不足以支撑高强度的接驳行为,拒绝为他盖章,那他随时都可能被取消驾驶机甲的资格,韩文清也只好硬着头皮来到精神科。

精神科的医生似乎是新来的,韩文清没有见过,胸牌上的名字写的是李艺博,他长相斯文,戴一幅金丝眼镜,讲话慢条斯理,非常和善。他先给韩文清倒了杯水,请他坐下,他看了韩文清的体检单,听他说起这次体检是因为出任务途中发生昏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随口问了韩文清一些问题,像是普通朋友在聊天,无非是醒来后感觉如何,做了什么活动,食堂的饭菜怎么样,韩文清一一作答,只不提叶修那件荒诞事。李医生见他表述一切正常,在体检单上盖下第一个印章,随后告诉韩文清要用仪器为他检测一下大脑皮下活动情况。

韩文清点点头,按照医生的要求躺下,见他轻轻按下遥控器,一台形似落地灯的器械缓缓移动过来。它的机械臂有人腿粗细,最顶端擎着一个头盔形状的仪器,调整好位置后,头盔从中间分成两半,缓缓下降,往韩文清的脸上罩去。

韩文清仰面躺着,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台仪器,但他望见头盔内密密麻麻的感应线,忽然头皮发麻,身体也僵硬起来,刚从昏迷中醒来时的那种痛感记忆袭来,仿佛被千百根尖针穿颅而过,他眼里的这个头盔已经不是测试仪器,而是一张血盆大口。出于躲避危险的本能,韩文清在与那仪器亲密接触之前,以一个漂亮的侧翻身躲了过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说:“医生,我觉得我的精神状态很好,就不浪费您的时间了。”

李艺博摇摇头:“检查是个严谨的过程,哪里谈得上是浪费时间。您躺下,只需要十分钟。”

韩文清说:“谢谢您,不过我想我驾龄十年,应该没必要做这个检查。”

李艺博抬头看韩文清一眼,似乎是在想该如何措辞,过了一会才说:“是这样,我听您的队员说,您昨天醒来后说了一些……嗯,奇怪的话。我们担心你在执行任务时脑部受到了冲击,对你的精神产生了一些影响。所以还是建议您深入检查一下。”

听对方提起昨天的事,韩文清眼神变了,他的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什么影响?”

李艺博说:“幻觉。很多人在经历肉体或精神创伤后都可能会产生短暂幻觉。严重的患者会在脑中构建一个自己想要的世界,甚至捏造一些不存在的角色,利用幻觉来麻痹自我。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但是如果这种幻觉长时间存在,便是一种病态。所以如果出现这样的症状的话,越早进行治疗越好。”

韩文清看着他,冷冷地说:“简而言之,你们怀疑我精神不正常?”

他的眉毛挑起,眼神变得锐利,面部线条也紧绷起来,全身散发出慑人的气场。李艺博唇角一抖,额上差点流下汗来:“韩队你想多了,我们是本着对伤员负责的态度,而且您的队员都很关心您……”

韩文清半天没说话,片刻后他面上表情柔和下来,平静地说:“我对你们医职人员的负责态度表示理解和赞许,不过还是不必了。”

他趁对方愣住的瞬间,一把抓过桌子上的印章,往自己的检查手册上盖下去,完事还特意举起来给李艺博看了一眼。

李艺博简直哭笑不得,这种强行盖章的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无奈章已经盖下去,除非撕毁手册,但他哪有这个胆量,也只好硬着头皮地说:“如果您后续有任何困扰,可以随时来找我咨询。”

韩文清说:“我会的,谢谢。”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韩文清走在路上,看着捏在手里的手册,精神科两个鲜红的印章,最后一个是他自己盖上去的,因为用力过猛,印出来的颜色艳得刺眼,李艺博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幻觉,叶修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对手,这个念头在韩文清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他彻底粉碎了。

韩文清摇了摇头,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可笑的不真实感,他与其他人站在了记忆的对立面,除了自己昏迷后穿越到了平行空间,他似乎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如果韩文清是一个甘愿接受现实的人,也许他已经将这些抛诸脑后,但是他无法做到,正如他自己说过,他对自己的信念和坚持充满信心。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又如何能去信任其他人?

走出医院时,韩文清发现雪已经停了,便没有戴帽子,然而风有些凉,他便把领子立了起来。四周一片白茫茫,亮得刺眼,远处的山体露出一些青色,形成并不连贯的线条,天空依旧是灰色,像直接扣在头顶的天花板,令人心情沉重。地面的积雪刚被清扫过,露出了道路,韩文清垂下头,忽然有些茫然,想找人讨一只烟来抽。

他望着脚下湿漉漉的石板,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令他脚底生寒。。


*很早以前原本打算出个无料或者小料所以挂了无差别,结果尝试了新写法就一直爆字数……之前还有姑娘来问过几次,有点不好意思……好在我终于鞭打自己快写完了……安详躺下.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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