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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群星闪耀(五)

*居然写到五万+……完结!

前文连接:【韩叶】群星闪耀(一)


人人厌恶战争,向往和平,地球人和萨斯星人已经停战很久,联盟里有些队伍已经露出懈怠的情绪,训练时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霸图一向纪律严明,队员倒是一如既往,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影响。而韩文清的话变得更少,笑容也更少,他的生活一如从前,吃饭睡觉训练出任务,非常规律,只是少了与他棋逢对手的人。没有任务时他常常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比以前更拼命,出来时身体像从井里刚捞起来。

除了那天夜晚,他没再对任何人提起过叶修,仿佛他只是自己混乱梦境里的一场幻觉,从未真实存在过。冯将军主持的例会上韩文清总能见到孙翔,目前他是整个联盟最年轻的队长,通过上次较量,韩文清知道他是一名好的战士,然而他却不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者,他自大好强,待人态度趾高气昂,有时说话不经大脑,令其他人下不来台。其他人对这位年轻的嘉世队长并未产生过怀疑,只是偶尔会谈论,表达不满。

也许是因为孙翔在那日狼狈地败给韩文清,他见到韩文清时总是有些回避,目光闪烁,匆匆而过,仿佛生怕韩文清将对战之事说出来卸他的面子,然而韩文清却对那天的事一字不提,这使得他后来对韩文清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还主动与他打起招呼。韩文清对叶修之事耿耿于怀,起初也不乐于对孙翔露出好脸色,但与他交谈下来,孙翔对前事一无所知,竟以为自己加入联盟便是嘉世的人,任他嘴上如何狂妄自大,终究只是个年少气盛有口无心的青年。他是叶修失踪后的果,而不是因,韩文清想通这点后,对他的态度好转一些,不再故意冷面相对。


那场雪停后天气回暖,万物复苏,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春天。韩文清有时会去礼堂后面的烟亭,那里有些偏僻,平时很少有其他人来,这座小小的烟亭就被韩文清这个非烟民占据,然而白天是大好晴天,阳光流泻,到了夜晚却漆黑一片,天上没有一颗星星,他们像被黑暗吞噬,久久未曾露面,韩文清在那里站得久了,便也有忍不住想抽烟的冲动。

他查过联盟的数据库,只要是在他权限范围内能查看的资料,都被他仔仔细细地研究过,依旧无一所获。如果说叶修曾是一颗星,他的归途不是释放身体最后的光芒,在某个不知名的大地上轰轰烈烈地燃烧,就应该是在黑暗背后等待再次发光。

有一次烟亭里来了个别队的队员,见到韩文清有些惊讶,又见他不抽烟只是望着天幕出神,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结果半天也没看出天上有什么。他忍不住问韩队在看什么,韩文清一动不动说,在看星星,那人望一眼天,又望一眼韩文清,张着嘴半天没说话,最后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

韩文清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他望着天花板,耳旁仍有风声呼啸,每一个夜晚都仿佛是暴风来临前夕。

 

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联盟全员聚在礼堂,依旧是每晚学习时间。荧幕中正在报道了一条重磅新闻,国内著名科研企业正式公开了一个和军方合作的医疗项目,发布会开头照例是先赞颂军人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和牺牲,再将话题转到企业的社会责任上。这个项目针对的群体是在战争中患上PTSD又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军人,根据统计,战后出现精神崩溃的军人比例高达百分之三十,他们将永远活在恐惧和阴影中,有些人还伴随着肢体残疾,生活不能自理更令他们自暴自弃,产生轻生和自残的念头。

礼堂中雅雀无声,许多老队员都经历过最黑暗的战争时刻,他们见过战友在炮火中被炸成碎片,也见过从废墟中被抢救出来的血肉残躯,死者已往,痛苦却留在幸存者的记忆中,成为不可磨灭的伤疤。荧幕上播放着无声的记录片,礼堂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甚至有人情不自禁擦起了眼泪。

这个项目旨在帮助这些人修正回忆,走出战争的阴影,由参与者自主报名,自愿接受治疗,任何组织不得有强迫行为。因为如果患者的精神创伤越大,要进行修复就越困难,患者本人承受的肉体痛苦也越大。韩文清捕捉到修正回忆四个字时眼皮一跳,心里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感受。

紧接着该企业开始展示他们的医疗设备,外形有点像基地进行精神检查用仪器的放大版,球形的脑波测试仪上连着密密麻麻的导线,上面有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功能的按钮,精度很高。台下有记者提问,无非是这种治疗是否会产生副作用以及是否能达到永久治疗的效果等问题,企业的发言人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对工作原理进行了进一步地介绍,他们会先与患者进行沟通,对病情进行初步诊断,观察他们的情绪波动受那些关键词和画面的影响。

然后采取半催眠式疗法,通过治疗仪中的程序向病人的大脑反复输送关键词的信号,激发病人的回忆,再根据情绪波动值来进行片段性修复,所以不会影响到正常记忆,请大家放心。发言人停顿了一下,又笑笑说,除非再进行反催眠,才会解除治疗效果,但是重新步入美好生活的病人没有理由这样做。

另一名记者提问此项目是否有做过实验,是否可以公开结果,发言人表示他们有进行个体实验,实验的结果是由军方和企业共同判定,真实性和可靠性毋庸置疑,但由于这份实验结果涉及到患者隐私和一些军方的机密任务,目前仍属于非公开文件。这名记者又继续追问此项目将来是否有民用扩展计划,发言人明确表示为了防止这项技术被用于犯罪,目前没有民用的可能。

接下来是运行模拟程序来进行动态演示的环节,一名患者平躺着将头部放入仪器中,仪器先对人脑进行扫描,然后将探测纤维附着在大脑表层。在特别的放大图中,那些酷似电线的纤维末端有无数分支,像昆虫毛茸茸的触角。机甲连接时也会对驾驶员的脑波进行检测,如果超过阈值则不能进行驾驶,但取的是一小段时间的平均水平,而这种仪器测试的是特定情景下的脑波运动。

仪器正式启动,患者的脑波图同步出现在显示器上,随着时间的推进,绿色的曲线呈现一个连续平滑的海浪形状。接下来根据演示说明,提前设置好的关键词信号A通过探测纤维反向传递给患者,红色覆盖了患者的头部,又分出密密麻麻的分支,像树根的须部一样渗入了记忆储存区。患者的身躯像遭遇了电击,猛然向上抬了一下,屏幕曲线上出现了一个剧烈的波峰,严重超出了阈值,仪器把反向信号相继切换成关键词B和C这一次是用黄色和蓝色来表示。


韩文清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观察每个细节,到这时他脑中嗡地一声,再也听不清发言人的话,只看见那些五颜六色的信号变成不停涌动的热带鱼,冲破屏幕向他扑来,韩文清根本来不及躲避,视线里一团混乱,那些鱼却在游到他鼻尖处哗啦散开,化作点点白光。

他双眼瞪得极大,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头,感觉大脑里有什么正在瓦解,面容因疼痛而产生了扭曲。这场模拟演示对他进行了反向刺激,打开了他记忆中被土封的那一道闸口,那些白光渐渐亮起,每一点光都化作一帧画面,在他的眼前依次旋动,越转越快,越转越连贯,最后还原成了那夜的记忆。

这是韩文清加入联盟以来第一次在集体活动中提前离席,坐在他旁边的林敬言目睹了他刚才的异样,提出要送他,韩文清摇头,说自己出去吹吹风就没事了,他面容冷漠,眼睛像沉入海底的暗礁,说完便独自离开了。

穿越长廊时,他再没看一眼那面墙,他的步子迈得飞快,也许比他的心跳还要快,直到走到礼堂背面,他紧绷的表情终于松懈,把胸中那一团浊气吐了出来。

那天他出夜行任务,天气很好,从地面甚至能看见星辰,飞行途中气流平稳,一切都很正常。凌晨两点,系统忽然提示收到一份未知数据包,命名方式是乱码,未显示来源。他感到奇怪,联盟的系统安全等级非常高,不允许交换外部数据,怎么会收到未知的数据。他正准备点击删除,数据包居然自动解压缩并运行起来,就在那一刻,韩文清感到万千电流从后脑的感应装置强行入侵他的大脑,排山倒海。

 

身后的礼堂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韩文清清楚知道这些掌声是送给谁的。这是五月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已经有了不安分的热意,韩文清却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夜色苍茫,无月无星,只有背面的礼堂是有光亮的,但那点光亮却是人造的。他闭上了眼,攥紧了拳,骨节因用力而凸起,虽然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直觉告诉他,联盟的这场记忆大清洗一定和这个项目有关系。

迄今为止,每一件事都有其背面隐藏的含义,没有一件是纯属偶然。他的荒诞梦境是由修正程序对他的意识入侵衍生而来,那程序过于霸道,令他醒来后产生了暂时性失忆,想不起那夜发生了什么,但精神上遭受的攻击和痛苦却被身体记住,甚至在下一次与机甲进行连接同步时产生了排斥反应;他的联络记录消失自然也不是因为什么误操作,而是整个系统内的一次格式化重启,礼堂外长廊上的合影想必也是经过了处理,把叶修的身影和名字抹去了;与孙翔对战中一叶之秋始终没有出过左手剑,还有零点四秒的同步延迟。

零零种种的线索构成了一幅拼图,整件事情的核心都指向叶修,与他有关的记忆被消除,或者说是被“修正”,数据和实物则被销毁。叶修房间里的书架和窗帘是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证物,又或只是被认为毫无价值。

这场行动针对的是联盟所有人,传送程序的渠道又是内部通信系统,再加上各个方面的布局,显然不在一般人的权限范围内,起码要将军以上的位置才有可能做到,这点令人细思恐极。冯将军知道这件事吗?他是联盟最早的创始人,韩文清与叶修都是由冯将军亲自选入联盟,叶修曾因意见不合当面顶撞过他,背后还管他叫老冯,但韩文清知道叶修对他一直是敬重的。

冯宪君年轻时雷厉风行,铁腕手段,如今虽趋近年迈,联盟政权又几度变更,他已不能一人拍板,但他是联盟的元老任务,威信仍在,韩文清不相信他会容许这样荒唐之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但是整件事牵扯之广,动静之大,要说他完全不知情,却又是完全不可能的。

基地有军事法庭,对军人的违纪行为进行调查和公开审判,这一次对叶修的处理,没有走正常流程,而是采取了这种黑暗手段。这一点令韩文清感到非常不舒服,联盟在他心中一直是神圣的,正义的,他们所有人因为共同的信念来到这里,结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共同体。然而英雄的陨落却不是在战场,却是在他为之战斗的地方。

叶修究竟做了什么,又或是知道了什么事?韩文清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的表现与平时大相径庭,现在想来,那定是山雨欲来,他已经感知了危险,只是仍不愿对韩文清透露。也许他犹豫过,挣扎过,迷茫过,却最终决定了独自面对。是怕牵连自己吗?还是因为对自己不够信任?

韩文清心中一沉,竟有些不是滋味,渐变成几分难以释怀的怒意。他肯定叶修一定还活着,只是在流亡途中,否则这场大费周折的修正行动便毫无意义,想到这里,他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韩文清回到宿舍时,激烈的心跳仍未平复,这个夜晚对他的冲击太大,几乎动摇了他对联盟的某种情感。他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手捧着凉水直往脸上泼。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镜子,里面的男人眼眶通红,嘴唇四周已经长出一圈青色,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目光里透着不自知的苦痛。

如果是十年前,韩文清已经怒不可遏地冲去指挥部,把这些疑点拍在台面上,要求彻查真相。现在的他依旧无所畏惧,却多了几分思虑和持重,在没有弄清楚指挥官的位置的情况下,战场上任何进攻都是不智的行为。

“我们的目标是胜利,不是去捐躯。”叶修的话在耳边响起。

韩文清捧起那本无名诗集,上面漆黑的字体像会发光:“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人类不能到达黎明。”


韩文清开始暗暗调查这家企业,它虽然不是军工企业的性质,近十年内却承接了许多军方项目,可见背景并不简单,一定有特殊的人在牵线。企业的主页上重点突出了这次的记忆修复项目,但是点击进去,内容与发布会上所展示的所差无几,除此以外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既然是与军方合作,参加实验的人一定是退役或现役军人,如果联盟这次的集体修正行为也是他们所为,那一定也会被记录在项目文件中。而据发言人所述,这些文件目前被当做军方的机密文件无法公开,只要能找到这份文件,就能找到背后的操纵者。

韩文清请了探亲假,因为是休战时期,他的申请没有被驳回,他简单收拾了行李,便搭乘运送物资的货机到了山下,然后买了一张回家乡的机票。飞机落地后,他隔着墨镜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确信没有可疑的人后,取了行李出机场,他打了辆车,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国道附近的一个村子。

他拖着行李步行了半个小时,来到一所加油站,又等了快一个小时,等到了去B市的长途车。车上没有坐满,还有一半的空位剩下,现在不是出行旺季,B市的距离又远,大部分人会选择高铁出行。正常搭乘大巴是需要在长途站购票,过安检,还需要出示身份证,韩文清给司机递了三百块钱,心里已经想好一套说辞,自己临时要去X市却没买到高铁和机票,只等着司机开口问他。然而司机表情冷漠,接过钱一言不发就让他上了车,对他的情况毫不关心。

路途坦荡,一路向北,能看见远处模糊的村落,韩文清望着窗外出神。这条路上有很多山,山的中间开一个洞,所有的汽车钻山而过,有时候韩文清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进入了山腹中,他们进入黑暗,又走出黑暗,过程反反复复。

这趟车开了八个小时,对韩文清而言苦不堪言,长途车的前后排间空间逼仄,他手长脚长无法伸开,膝盖抵在前排的靠垫上,时间一长就麻了,他只好隔一会儿就起身站立。基地的网络有监控,所以他不得不出来这一趟,而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半路拦大巴是目前最安全的方法。


他到了B市,打电话给一个号码,对方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没有多说,报了个地址给他就挂了。韩文清拖着行李来到一栋外表破旧的公寓,敲响了三楼西面的门,门从里面被拉黑,一个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他戴着帽子穿着拖鞋,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他主动接过韩文清手上的行李,警惕地朝外望了两眼,然后把韩文清让进了房间。

男人关上门,把行李放到角落,摘下帽子扔在沙发上,指着行李问韩文清:“师兄你退役了?”

韩文清摇摇头,也不解释,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一份资料,想找你帮忙。”

男人名叫季冷,是韩文清的学弟。他当年在学校所学的专业是电子对抗,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状况不大好,毕业后便没有去部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当了一名地下黑客。季冷见韩文清深色凝重,知道他此行必有重大原因,语气也严肃起来:“什么资料?”

韩文清打量了一下房间,窗帘都被拉上了,客厅里有些乱,看得出很少打扫,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扔的快餐盒。一台显示器亮着幽幽的光,影片播放器被按下了暂停,停留在鸡飞狗跳的动画场景。韩文清走过去,在电脑上打开浏览器,输入了那家科研企业的网址,点开他们与军方的这个项目说明,对季冷说:“我需要这个与这个项目有关的所有实验文件。”

季冷走过来看屏幕的内容,看完后表情有讶异,他问韩文清:“这个是和军方合作的项目?你要这个做什么?”

韩文清表情冷硬,被屏幕映得发蓝,显得有些诡异,他沉默了片刻,说:“如果会连累到你就算了,我可以去找其他人。”

季冷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取一份文件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可以做得不留痕迹。但是师兄,你是联盟的人,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你碰不得。”

韩文清点头:“我当然知道。”他的脸上是长途跋涉后的疲倦,眼底却有某种不可动摇的坚持,“但是这件事我非查不可。”

季冷低着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是在进行自我心理斗争,最后他抬起头,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了。你要做的事一定有你的理由。”

 

五天后,韩文清用相同的方法从B市回到家乡,回去的路比来时更沉重,半路下起了雨,乌云如墨,雷声滚滚,前排的两个女孩靠在一起。雨水瓢泼,像密帘隔开了视线,滴滴答答的声音也隔开了他和这个世界,他被汽车颠得头脑昏沉,竟有些想吐。

季冷把文件交给他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对方的系统,他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觉,设计了好几套方案。资料到手后,韩文清马上翻看起来,这个项目的确严谨,从五年前开始策划,三年前不断进行人体测试和实验,光记录的名单就有二百多页。今年三月份的实验记录赫然在列,名单列了十二页,都是韩文清熟悉的队伍和熟悉的人名,嘉世,霸图,微草,蓝雨……每个人的实验结果那一栏都被打了勾,包括韩文清,唯独不见叶修的名字。

而在文件的最后负责人的签名处,密密麻麻的人名中冯宪君三个字格外刺眼。

天边猛然劈过一道紫白的闪电,前排有个小孩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韩文清回到基地已经是夜里九点,他在房间里一面收拾行李,一面思索明日的例会上要如何面对冯宪君,还有如何才能查到叶修的下落并取得联系。叶修与他是战友情谊,冯将军待他有伯乐之恩,他心中不禁有几分惘然,无论真相如何,也许对他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太容易接受的事,然而要他就此放弃,又是绝不可能。

门上忽然响起敲门声,韩文清应了一声请进,推门而入的是霸图的副队长张新杰。韩文清离开第三天,冯宪君就亲自问过几次韩文清几时回来,又叮嘱张新杰如果见到韩文清,就让他第一时间来找自己,看来是有紧要事务。张新杰刚才恰巧路过,见到韩文清的房内亮了灯,就过来传话。

韩文清表示知道了,张新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问他的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韩文清指了指桌上正在充电的手机,说忘记带充电器所以一路都是关机状态。

张新杰离开后,韩文清打了个电话给指挥部的警卫处,得知冯将军尚未离开,便离了宿舍往指挥部而去。警卫已经提前跟里面确认过,韩文清到的时候只让他登记了一下时间便放行了。

韩文清走到冯宪君的办公室门口,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上前敲门,冯宪君请他进来,他声音很低,隔着一扇门又添几分沉闷。

韩文清推开门,见办公室里一片幽暗,顶上的大灯没开,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散发出一团橘色的光,冯宪君站在窗口,背对门口,听见脚步缓缓转过背来。他年轻时相貌刚毅,神采奕奕,如今渐入暮年,身体大不如前,眼睛里少了光芒,面上表情也寡淡许多,只有深壑一样的皱纹记载了他一生的辛劳和忧虑。他见过韩文清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韩文清道:“刚回来,听说您找我?”

冯宪君缓步走来:“你回来就好,张副队说联系不上你,我还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事。”他拍一拍韩文清的肩,“这次有件重要任务要派给你。”

韩文清问:“什么任务?”

冯宪君走到桌子前,抽出两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交给韩文清。韩文清接过,外面和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没什么两样,为了防止泄密,封口处曾经特别处理过,到冯宪君手里才被打开。他抽出里面的文件,才抽出三分之一便吃了一惊,最上方的机密等级是六颗星。韩文清执行任务这么多年来,经手过的最高等级是五星,他以为那已经是最高机密,没想到还有更高级别。

两份文件的内容却很简单,一份只有时间,另一份却是一张普通地图,韩文清看了半天,不解其意,以目光询问冯宪君。冯宪君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钢笔,旋开笔帽,从笔尖射出一束淡淡地蓝光,他把台灯关了,将蓝光照在地图上,随着他手臂移动,地图上出现一条提前标记好的路线。

冯宪君把笔帽重新盖上,蓝光消失,黑暗中他问韩文清:“看清楚了吗?”

“嗯。”韩文清说,“任务是什么?”

冯宪君说:“把东西送去列屏群山的林屏峰。”他与韩文清站得很近,仍刻意压低了音量,几乎是以声带震动的气音在发声。

两份文件是分开发送,这样保证了就算被人拦截也无法被轻易获悉内容。而且只有时间和路线,没有任务介绍,如果不是冯宪君告诉他任务是运送物品,紧靠一张地图也无法说明意图,可见这次任务意义重大,每个细节都极为严谨。

冯宪君把台灯旋开,光亮在二人之间燃起。韩文清把文件放在桌面上,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摩挲,他皱着眉回顾刚才的路线图,片刻后他说:“列屏群山五年前已经被萨斯星人占领,作为他们在地球的总据点。落日瀑布是入口,而织银湖是最后的禁区。”

冯宪君点头:“所以能胜任这次任务的,只有你韩文清。”他以为韩文清会像往常接到任务一样,双脚并拢,全身一凛,向他敬一个庄重的军礼,说绝不辜负首长的信任。然而等了许久,韩文清却一言不发,他的手仍然按在文件上,只是停了动作,眉心微微拧起,显出思索模样。

冯宪君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韩文清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文件里的路线是要走织银湖,攀梨木峰,再从泥河半岛后方绕大半个岛,一路都是绝岭和荒地,最后到达落日瀑布。这样大费周折的飞法只有一个目的,为了掩人耳目,避开周围其他几国的探测器。落日瀑布是是萨斯星人的地盘,背面不会有人类,联盟要送什么给萨斯星人?还不能让其他国家知道。

军队的任务总是这样,你只会得到自己的那一片拼图,其余的都与你无关,因为军人的天职是执行。韩文清心中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叶修那件事的影响,他对整个联盟充满了疑问,竟不由自主开口道:“我想知道自己要运送的是什么。”


冯宪君的眼光满是惊讶,韩文清最令他骄傲的地方便是执行力,无论是在任务过程还是日常生活,他很少过问那些与他无关的事。对他而言,任务便是任务本身。他没有正面回答,说:“小韩,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又说,“我希望你能一路平稳,立功立业,不要走错路。我老了,我的位置迟早是你的。你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他站在台灯的一侧,灯光打在脸上,将他的整张脸切成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韩文清望着那半张自己熟悉的脸,心中五味陈杂,冯宪君知道整个任务,却并不打算告诉自己,他的眼神令韩文清想到那天烟亭里的叶修,人人都心中有事,却唯独瞒着自己。更令他感到讽刺的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找到与叶修有关的一丝线索,眼下却绝非捅破窗户纸的时机,他来时一路告诫自己要忍耐,装作无事发生。

到这时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挫败感,这个联盟令他无比陌生,他原本就不擅掩饰,心中疑问重重,再也做不到波澜不惊,脱口而出:“对我的记忆进行篡改也是为我好吗?”

 

冯宪君身体一僵,向后退了两步,一手撑在桌上,满脸震惊,低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计划者自认天衣无缝,却仍然错算。自从将这套修正程序用于实验以来,已经有上万名实验样本,无一失败,他们从未想过有人能抵抗住这样强烈的意识进攻。然而整个计划都是临时赶制,他们也来不及对叶修的房间进行全面清理,甚至没有找到比孙翔更适合的一叶之秋的驾驶者。

他们以为这样是旧物利用,却并不明白驾驶员与机甲之间的真正关联,孙翔与一叶之秋的同步率将是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一叶之秋看起来还是天兵下凡,光芒万丈,但是没有百分百的同步率,它再也不是能被成为斗神的一叶之秋。

韩文清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身上没有成功。”

不可思议的表情在冯宪君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他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缓缓开口:“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了想,又说:“当时事发突然,虽然知道你在高空飞行,却也是无奈之举,我心中一直有所愧疚。”

韩文清点点头:“没什么,舍小取大,您一直是这样教我们的。”他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只想知道,联盟为什么要针对叶修。”他的目光始终与冯宪君对接,没有半点畏惧。

韩文清的记忆修正失败是冯宪君意料之外之事,又令他心中有种莫名的骄傲。又他提起叶修,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收敛目光,表情渐渐威萎钝,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没有回答韩文清的话,而是转过头去,自言自语道:“历史前进的过程中,总有人和事会被遗忘。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韩文清虽不知其中缘故,却对这番话并不信服。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冷冷地道:“他不是被历史遗忘,而是被你们抛弃。”他以为冯宪君会被激怒,会像年轻时暴跳如雷,把桌上的烟灰缸砸向自己,或是召来两个警卫把自己捆起来吊上两天。但他只是颤颤地背过身去,把头朝向窗外,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本来韩文清还想再说些挑衅的话,这一刻却说不出口,他觉得冯宪君有些可怜,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名老人。


韩文清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叶修,竟然还是在地图一线峡谷。

虽然没有了一叶之秋做对手,但是日常训练不能荒废,只有十年如一日的连接,才能保持同步率的稳定性。然而与计算机驾驶的机甲作为对手进行搏斗是件极枯燥的事,对韩文清而言也没有挑战的难度可言,胜利并不能让他产生任何快感,他重复着机械操作,面无表情地看自己累积的战绩,把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指导同队的年轻队友。

除了观看他们的训练录像,还会带他们打一些难度较大的地图,进行实地教导,枫林古道和石钟林洞都是不错的野外地图选择,而千山城和港口小镇是用来作为城镇突发事件的应对训练的。

这一天他带着宋奇英在一线峡谷做了两个小时的训练,他让宋奇英断开连接回宿舍去休息,作为一名在基地服役刚满一年的新队员,宋奇英的表现出类拔萃,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稳定,从未有过连接失败。他训练很刻苦,一直把韩文清当做榜样来要求自己,新队员每天的连接时间不应该超过四个小时,不然负载过程容易对精神产生不良影响。今天他已经超出标准训练半小时时长,虽然宋奇英坚持自己没有问题,但还是被韩文清强硬地赶了下去。

韩文清最近也加大了自己的训练量,再加上从旁指导其他人,一天下来他也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处于双(敏)重(感)疲(词)劳状态,

本来也应该断开连接回宿舍休息,他却鬼使神差地又跳上了山崖。

峡谷之下黑黢黢一片,像有万丈无间,而前方沙海辽阔,霞光万里,是一片大好风光。虽然明知是虚拟数据,但拟真度太高,令人心情不自觉放松下来,甚至神往。

韩文清在这里站了许久,忽然感觉耳背微微发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头跃起。他转过头,见到一台形态陌生的机甲,比联盟最小标准机甲小一圈,站在对面山峰上,机甲表面是一层淡淡的金色,也不知是机甲本身的涂装,还是反射的太阳之光,令人有些眩晕。

韩文清从未见过这台机甲,先是感到奇怪,继而想到对方竟不知不觉进入了自己的防御范围,不由对自己恼火,失去对手的自己,竟然松懈到如此地步。如果对方是战场上的敌人,恐怕已经将自己炸成炮火中的废墟了。

正在反思之时,通讯面板里忽然亮起绿灯,一个陌生频段接入了自己的语音系统,韩文清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啊老韩。”

他大吃一惊:“叶修?是你!”说完想起对方此时情况,他已不算联盟之人,眼下擅自入侵系统,如果被抓到岂不是自投罗网,不由压低声音,怒道:“你怎么进来的?来做什么!你他妈的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

叶修对他的斥责不以为然:“我想进来的话自然有办法,联盟的安全系统还拦不住我。”忽然严肃道,“时间不多,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我问你,老冯最近有没有给你安排任务?”

韩文清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修低声说:“联盟正在跟萨斯星人做交易,他们要把莲鹤铜方壶送给他们。”

韩文清全身绷紧:“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莲鹤铜方壶是春秋时期的重要文物,以青铜铸造的酒器,造型华美,莲花为盖,神兽托迎,中间还立有仙鹤一只,造型极为华美,无论对研究当时的铸造技艺还是文化审美都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叶修说:“我长话短说,萨斯星人虽然和我们地球人类长相相似,但是脑结构却完全不同。他们的的左脑异常发达,右脑几乎是未发育状态。他们的星球上有着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根据他们的飞船形体和材料可以判断他们已经处于工业4.0时代。但是他们的精神创作匮乏,他们来地球并不是为了找寻物质资源,而是为了掠夺人类的精神文化财产。”

韩文清:“……”

叶修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无法完全消化。

“他们攻陷伦敦的第一天,掳走了整个歌剧院的演员,还将大英博物馆的藏品洗劫一空。”叶修为了给韩文清一点缓冲时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这几年战势略缓,双方很少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因为他们都在和萨斯人做交易,把我们的文化遗产一点一点地输出给他们,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韩文清闻言怒极,不由脱口而出:“混账!”他对叶修的话竟无半点怀疑。

叶修语气平静:“我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你现在生气也没用。”

韩文清深吸一口气:“所以?”

叶修说:“我来找你是有两件事,第一件,希望你能想办法阻止老冯,不要让他一错再错。虽然在这件事上他不是有话语权的决策者。”他放低放慢了声音,叹息道,“但他毕竟是整个联盟的创始人。我不希望联盟毁在他的手里。”

拼图露出了最核心的画面,虽然还有一些零落边角尚未回到正确的位置。韩文清说:“你是因为这件事,被联盟除名的?”

叶修并不否认:“是。”

韩文清说:“你是怎么逃出去的?现在有没有人在追捕你?”

叶修说:“我早有察觉,我曾对老冯旁敲侧击,没想到非但没有点醒他,还惹来杀身之祸,这件事我们以后再细说。现在的确有人在追捕我,但可以肯定不是联盟的人,是另一股势力。”

韩文清意料之中:“联盟所有关于你的记录都被清除,包括所有队员的记忆,他们对全员启动了记忆篡改程序。”

这下轮到叶修吃惊了:“记忆篡改程序是什么鬼东西?那你怎么还能记得我?”

“我不知道,可能是怕你说出真相,这件事也等以后再说。”韩文清顿了一下,说,“老冯的确来找过我,让我运送一件东西,看来很可能就是你说的莲鹤方壶了。”

叶修追问:“你答应了?”

“我拒绝了。但他还可以找其他人,如果只为运送,并非只有我一人能够胜任。”韩文清说完便沉默了,叶修也陷入沉思,二人都在思索对策。秒针从零调到九,又跳回零,几个循环后韩文清忽然说,“我想到一个方法,你现在在哪里?”

叶修眼睛一亮,他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什么方法?我们在迷罗古城附近,这边有一个废弃的军工厂,非常隐蔽,所有的地图上都没有标记这个区域。”

韩文清说:“你刚才说找我有两件事,第一件是阻止冯宪君,还有第二件呢?”

叶修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呵呵,第二件事就是……韩文清同志,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韩文清捕捉到话里说的重点:“你们?”

叶修说:“我和我弟弟叶秋,苏沐秋,罗辑,包荣兴,莫凡,安文逸……以后有机会给你进行详细介绍。”他的语气真诚而坦荡,仿佛对方已经答应了他的邀请。

韩文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为什么来找我。我以为你并不信任我。”

叶修哑然失笑:“是什么给了你那样的错觉。那你呢,你信任我吗?不会现在已经在给老冯打报告了吧。”

韩文清怒道:“滚蛋。”

叶修:“那行,我先滚了。连接的时间太长容易出乱子,谢谢提醒。”

韩文清的脑壳疼了起来,他与叶修的交谈总是这样收尾,他笑嘻嘻地挑起自己的怒火,然后一走了之。叶修走后韩文清立刻关闭了连接,以防被人发现异常。后来他们又有过几次简短的对接,只是讨论后续的计划,二人在细节上的判断总是不谋而合。

韩文清后来去找冯宪君,表示愿意承担任务,冯宪君又惊又喜,只当他是想清了其中利害,所以改变注意。他眉开眼笑,拍着韩文清的肩说他是大将之材,又说他将来成就必然超越自己。他虽然想过另派其他人选,但这次任务极为重要,莲鹤方壶又是极珍贵的国宝,韩文清与他共事多年,是最妥帖最信任之人,交给其他人始终不那么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韩文清出发的前一天还在指导宋奇英训练,说要陪他加练一小时。宋奇英以为队长是要钓鱼执法,吓得面如土色,连声拒绝,还拍着胸脯说自己以后绝对不违规操作,后来发现韩文清是真的要陪自己加练,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

韩文清进入驾驶舱前,又在停机坪上仰望天色。不知是不是进入夏季的缘故,头顶已不是墨黑颜色,而是变成了深邃的蓝,天上依旧没有月亮,也没有云,却有了群星,虽不够明亮,却如星罗棋布,闪耀整个天际。他又惊又喜,在心中赞美了群星,然后启程。

他在到达织银湖后立刻关闭了通讯系统,按照叶修给他发送的坐标调整了航线,绕到了梨木峰的西边,又飞跨了半个大西洋,最后抵达了传说中一度辉煌灿烂却最终消亡的迷罗古城。

这座城市还保留着当年的遗迹,每一块地砖都显示着这里曾经的繁荣,而墙壁上雕刻的花纹精细繁杂,是审美的象征。大漠孤烟降落后变形成人形机甲,走在地上居然并无一丝震动感,这座城市的地基深厚,高墙阔壁,是名副其实的王城,令他大开眼界。

他找到了那所废弃的军工厂,是一处地下基地,非常隐蔽。出来迎接他的机甲是他曾经在一线峡谷见过的那台,自然是由叶修驾驶,基地建在地下非常深的地方,韩文清再次将大漠孤烟变为飞行形态,跟在叶修驾驶的那台身后,朝着漆黑的地底飞去,重重舱门开启又关闭,隔绝了所有探测的可能。

韩文清落地后有一些晕眩的感觉,他转了两圈,这里太大了,说起话来都有回声在回荡。头顶做成一个弧形,可能是因为在地底,为了望梅止渴,上面绘制了星辰和月亮的图案。

叶修也从机舱里下来,他穿着红色的驾驶服,朝韩文清走来。二人对视一眼,做了一个击拳的动作,指骨相抵。旁边一扇舱门打开,已经有一些人走了过来,都是韩文清感到陌生的面孔,叶修一一为他介绍,这些人虽然很年轻,但是眼里都像有火焰在燃烧,照亮了离地表几十公里的深渊。

韩文清忽然想起来:“苏沐秋博士呢?”他已经听叶修说过,苏沐秋是在一场飞行事故中假死才得以脱身,联盟中尚无人得知他还活着。

叶修点头:“是啊,等一下我带你去见他,还有一样好东西要让你见识一下。”

韩文清道:“什么东西?”

叶修说:“保管你大吃一惊。”


五分钟后,韩文清站在七十六米高的巨型机甲面前,的确是大吃一惊。它比两台大漠孤烟叠在一起还要高,韩文清几乎是仰着脖子在看他。

他目瞪口呆,内心震惊,问苏沐秋:“这么大,怎么操作?”他继续仰视这不可思议之物,又自言自语道,“大概还没有人能够驾驭得了这个怪物。”

苏沐秋站在他旁边,抱着双肩:“它的体型比普通机甲大一倍以上,但是战斗能力却能提升到三倍。到上个月我们已经解决了动力的问题,但是这种体型的机甲,如果单人驾驶,对驾驶员的神经负担太重了,所以我更改了驾驶方案,现在需要靠两个人来操作。”

韩文清眉毛动了一下:“两个人?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解决同步率的问题。”

“不错,你说到了双人驾驶最大的难点,就是同步率。两人需要极高的默契和信任,才有可能与机甲成功连接。如果同步率不达标,在后续的操作上也会出现紊乱。”苏沐秋说完看了叶修一眼:“本来我的想法是,叶修有个双胞胎弟弟,由他们两个进行操作,成功的概率应该最大。”

旁边的舱门打开,一人从里面走出,边走边说道:“我们试过了,可惜我实在不是驾驶机甲这块料。”韩文清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一眼叶修,不由愣住了。那人穿一件白衬衫,竟与叶修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头发短一些,应该就是传说中叶修的双胞胎弟弟了。

叶修指了指白衬衫青年:“我弟弟,叶秋。”

韩文清对叶秋点了点头:“韩文清。”

叶秋笑了笑:“如雷贯耳,经常听我哥哥提起您。”

“谢谢。”韩文清又转过头来问苏沐秋:“所以现在有什么对策吗?”

苏沐秋笑了笑:“有的。所以叶修找来了你。他说如果世界上还有有一个人能和他保持一致的同步率,那就是你。”

韩文清眉毛动了动,转头去看叶修,表示疑问。叶修哈哈哈干笑两声道:“所以我把你拉来入伙。”

苏沐秋道:“韩队长你路上连接时间不短,先休息一下。晚一点我们再安排试连接。”

韩文清说:“好。”


“哇,成功了!”乔一帆在一旁攥紧拳,为眼前所见这震撼的一幕而眼眶发红。

“我靠,我老大动起来了,真的动起来了!”一头黄毛的青年包荣兴手舞足蹈,“七月份的尾巴,我是狮子座,八月份的前奏,我是狮子座……啦啦啦,啦啦啦……”

“什么叫老大动起来了……老大本来就会动的好不好。”戴着眼镜的逻辑捂住了耳朵,“包子你能不能别唱了,这歌太老了求求你!”

韩文清与叶修在驾驶舱里,一人在坐,一人在右,将精神力都集中在与机甲的连接上。机甲的连接状态非常稳定,四肢行动起来毫无阻滞感,丝毫看不出竟是双人驾驶。最令人惊讶的是这是二人第一次尝试双人驾驶,同步率竟高达百分之九十五,通过后续的磨合和训练,还有上升空间。

因为是第一次连接,时间不宜过长,三十分钟后苏沐秋便中断了韩叶二人与机甲的连接。二人从驾驶舱中出来时都是满头大汗,可见对于第一次试驾也是非常紧张和专注。

一群人哄地围上来表示祝贺,夸完韩文清和叶修的操作水平,又夸苏沐秋是个机甲天才,热闹了好一阵子才各自散去。

韩文清扭头看了叶修一眼,淡淡地说:“真上战场你可别拖我后腿。”

叶修面对挑衅,嘴角轻轻扬起,还击道:“笑话,怕了的话你就直说。”

韩文清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忽然将手探入怀里,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说:“给你。”

“什么东西。”叶修接过来,竟是自己的那本诗集,不由喜道:“你从哪里搞来的啊,有你的。”

“从你宿舍随手拿的。”韩文清说。

 

诗集里夹着一枚绿叶书签,叶修随手翻开,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篇,他不由轻轻念了出来:“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

“人类不能到达黎明。”韩文清仰起头,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End.


忘记标注了,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人类不能到达黎明,这句是出自诗人纪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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