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馆

“你不是。”张佳乐沉声接话，声音微微颤动似有愤怒之意。其余三人掉转头望向他。

“哦？兄台何以见得？莫非你见过百花教的尊者？”白袍人并不恼怒，反问道。

江湖人尽皆知，百花双使一着红袍，一着白袍，袍上均绣花王牡丹，却以青铜覆面，连名讳也不曾公布于众，只以百花和落花之名相代，怎会有人见过？

“我不与你辩这口舌。你究竟是什么人？借百花教的名号意欲何为？”张佳乐紧握猎寻，伺机而动。

“呵呵。你又是什么人？如此笃定我的身份是假？”

“……”张佳乐微微侧身，握紧双拳，沉默半晌又长出口气，“我正是前任百花。”

话方出口，在场众人均大吃一惊。对面那伙人俨然也未料到会因如此巧合被拆穿，一时面面相觑。而霸图门内除老将韩文清、张新杰，入门不久的林敬言亦尚不知此事。

当年张佳乐确是百花教的百花尊者，与师兄落花练就绝学繁花血景，横扫西域。二人少年得志，雄心万里，正欲助本教开创大光明局面。怎料落花受伤，再难拾重剑。张佳乐在教内力保无果，落花终成弃子，黯然退去。张佳乐正值武学巅峰，身边却再无人可补上落花的空缺，与之齐肩共武。

他终于愤而离教，被视为叛教之人。百花使者后由其师弟临时替上，落花却至今无以为继。这便是为何百花教风光一时复又沉寂的因果。只是这等事说起来颜面无光，乃是教中秘辛，长老下死令不可对外人谈起，教外人当然无从得知。

眼前人自称落花尊者，怎可能是真？张佳乐被勾起多少前尘旧事，往昔回忆历历在目。只觉百感交集，腹中内息翻涌不止。

“呵呵，没想到我棋差一招。栽了啊！”那白袍男子被戳穿后也不诡辩，反而爽快地取下脸上的面具，玩弄在手心。

“叶秋。”韩文清早有怀疑，望见对面男子面具下的脸，并未吃惊，更直言喊破其名。这一喊却让霸图其他人内心大震。

“好久不见了。”男子转过脸，冲韩文清颔首微笑，“不过，我已不叫叶秋，现在的我，叫叶修。”没了面具掩盖的声音清清朗朗，颇为动听。

只是，眼前这人面色苍白，看似病弱无力，竟然是名动江湖的嘉世组织首席杀手叶秋！

嘉世，九年前崛起的杀手组织，蒙面行事，神出鬼没。据闻只需将仇人姓名、住址以及相应的银钱置于杭州城外白云寺的香案背后，不出三月，这世上再无此人。

组内第一高手名叶秋，少年出道，手持长枪却邪。枪身黝黑，乌金锻造，长一丈三尺。枪头锐利无比，据闻可断金破甲，削铁如泥。如此神器，也不知这少年人从何处得来。

兵家自古有云：“一寸长，一寸强。”长兵器自有其威武恢弘之势，但近身之处却易给敌人留下可趁空当。若想圆转自如，也是极难。偏这少年人舞枪速度极快，以攻为守，对手尚未回神，已被却邪戳成个血窟窿。

叶秋出手之时每每留下绿叶一枚，一时名声大噪，得了个“一叶之秋”的名号。

再说嘉世当年收钱取命，却有个出名的三不杀规矩。妇孺不杀，孝子不杀，忠臣不杀。所杀之人，多为奸佞恶徒。

江湖中人对此褒贬不一。有人为其惩奸罚恶拍手称快，却也被不少人唾弃：妄取人命，同修罗恶鬼有何分别。不论穿上多么光鲜亮丽的袍子，也藏不住刽子手沾满鲜血的双手。

嘉世对此不予理会，依旧做着这类地下交易。凡被其追杀之人莫不闻风丧胆，如惊弓之鸟。

“为何是你？”韩文清直直盯住眼前人。

“为何不能是我？”叶秋并不避开，反将目光与之胶上，嘴里却反问不答。

“……”

韩文清此时想问的何其之多，却被叶修一句话堵住，当下不知如何开口。

“我和陶轩之间说来话长……总之，两年前我便已离开嘉世。”二人僵持半刻，韩文清不问，叶修反而自顾自开口，轻描淡写。

“两年前千山城那件不是你做的？”千山城知府恪尽职守，深受百姓爱戴。两年前某夜全家被屠，无一活口，而前厅牌匾夹有绿叶一枚。

“你既然知道，又何须问我？”叶秋苦笑。

韩文清沉默片刻，像是想通其中关键，点了点头。

当日那黑衣人手持长枪却邪，以叶秋绝学“龙抬头”击向韩文清。枪法精妙，意志昂扬，但黑色面巾下露出的双眼冰冷疯狂，一身阴寒戾气，绝不似叶秋往日模样。韩文清避开一击，心中大惊。对方未得手也不恋战，趁机逃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韩文清深信那般凶残暴戾之人绝不会是叶秋，只觉事有蹊跷。但此后两年，他再未遇见那手持却邪的黑衣人。他郁郁难解，关心则乱，终成心病。

此刻叶修稍加提点，便有如醍醐灌顶。

“既然走了，又为何回来？”

“人在江湖，又何来回来一说？”叶修目光挪开，不知抛向何处，“原本我也想闲云野鹤，烟波钓徒……”

他忽又转过头，扯出个邪气笑容，对韩文清道：“不过想试试，没有嘉世，没有却邪，我是否能再把这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是否能再与你一战。”这一句却是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