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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江湖诡话(16)

韩文清被推开后已迅速调整身形,一招伏虎腾翔蹿至半空,身体微蜷,双臂半屈横于身前,他本已蓄起雄浑内力,从丹田催散至四肢百骸,只待向前送出,直击对方胸口。这一击若中,武艺差些的必定抵挡不住横飞出去,功夫好些的多半也要受伤躺倒。

居高临下间,他忽然看见那乌沉沉的铁枪,瞬间如遭雷击,再不知手上脚下该如何动作。

眼前那人尚蒙着脸,唯露双眼,点墨般明亮夺目。那人武艺非凡,要挡上一击并非难事,却并未闪躲,也不抵挡,只站得笔挺犹如雕塑,特意等着韩文清出招。如此放任,修为再好也逃不脱伤筋断骨。

韩文清只觉手臂躯干非是自己所有,这一击已送不出去。他从半空跌落,硬生生收住已出了一半的拳。原本内力大开奔流向外,半路被截,只能尽数反噬。

他身形晃动不稳,一个踉跄向前微微栽去。只觉胸中翻滚无常,不知是气,亦或是怒,又或是恨。喉头一甜,已呕出一滩血,口里腥甜,又微微作苦。

黑衣人见此情形,眉目不住跳动,抬手将脸上布巾扯下。

明月之下那张脸苍白之外又泛出白玉般的光,眼下还有几滴半干的暗红血迹。正是曾在黑店予韩文清解囊中之困、又与他谈笑甚欢、还以自身坐骑玉狮子相赠的叶秋。

 

韩文清抑住胸口剧痛,才堪堪挤出两个字:“叶秋……”他此刻受了伤,气息不稳,声调低沉,“你已将柳德仁杀了么?”

韩文清当真未曾想过会与叶秋于这等情景碰面。他当对方是倾心结交的知己,满心期待重逢之日,甚至一度想过引荐他入霸图,一同为朝廷效力匡扶正义。

而如今,他是官,他是贼。

 

叶秋不答,转过头望向半空明月:“我以为今日可以避得过你……”话未说完,韩文清已大声咆哮:“你能避我一时,难不成还能避我一世么!”

他双目圆睁,眼中布满鲜红血丝,情绪已如冲破闸门的潮水,无法控制:“汴京城中,你解我困境,又赠我宝马,韩某感激不尽。那日与你交谈,更当你是洁身自好有骨气的真汉子。没想到你竟为了钱财,做下这等勾当!

“当日城南郊外,你说过什么?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说至后来,一字一顿,半是讥讽半是悲怆。

“那是唱的。”叶秋小声辩解。

“……”

“韩文清,我只同你说一次。”叶秋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脸一脸正经,坦荡直视韩文清的双眼,“我叶秋不求财,不贪名。你信不信?”

“……哼。”

“你当那一千两银子就能驱得我掌中却邪?”他鼻中轻哼,已冷笑出声,“那柳德仁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事,你可知道?当年他已为女儿定下婚约,后又反悔,将亲女绑给朝中禽兽轮番作践,就为换这千金万银的盐引。虎毒尚不食子,你说他该不该杀?”

“……”原来民间传说是真,只是并非姬妾,竟是亲女,韩文清亦是十分震惊。

“后来他夫人投井、女儿悬梁,为掩这丑事,又派人将女儿情郎舌头割去,抛在荒凉狼山。”

“……”

“你还当这是他当年一时糊涂,心有愧疚?五年前江北一年无雨,遍地饥民,富贾开仓济粮,柳德仁分文未出,反趁乱坐地起价,高价卖粮,多少饥民死于街头?这人该不该杀?”

“你既掌握他诸般罪责,为何不相告官府,束之以法?”

“他那没了舌头的女婿手无寸铁,自断一臂才险险逃出狼窝。官府?律法?呵呵,当时那县令得了柳德仁诸多好处,已和他八辈论交。他那女婿若去告官,不就是送上门去再令他杀一遍么?”叶秋说到此处亦是愤怒之极。

韩文清虽闻柳德仁为富不仁,竟不知这人豺狼心性,残忍至此,心下默念了数声阿弥陀佛后又问:“请你出手的人是谁?”

“可不正是他十八年前的女婿?那书生才华满腹前途无量,当年在杭州城也小有名气,被他害到如此田地……后来他捡回条性命,隐姓埋名住在杭州乡下,也不知是如何寒苦才凑起这一千两。”

韩文清沉思片刻,又摇摇头道:“柳德仁确实该死。我却不赞同你的手段。国之治,法为其本,自该由刑部依律量刑。如此以恶治恶,不但添了你自身杀孽,更增民间动乱。”

“国以民为本,无家何来国?我只知如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为何只当这大千世界全是丑恶墨色?”双方争执良久,韩文清说服不得叶修,双拳挥动,焦躁难忍。

“其他人我作不得保,也与我无关。我信的,唯有我手中这杆却邪!”叶修仰起下巴,晃了晃手中兵器。枪尖银光点点,如流星逝。

却邪,却邪,扫却天下污邪。好一把神兵利器!

 

“我便要让你看看,这世间仍有清白颜色!”韩文清已知眼前人固执骄傲,只想来日方长,终要寻得机会让他想透。方才那一触即发冲天怒火已消去大半,又缓缓舒了口气。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气势稍稍缓了下来。

“若是你?”叶秋双眸半眯,从上到下打量韩文清,“不如……”

“什么?”

……

两人只顾交谈,却不见屋檐下火光冲天。霸图门其余人还守着各自岗位,柳家护院已陆陆续续朝这方向赶来,想是已发现柳德仁被人刺死,又听到屋顶动静。

叶秋前些日子在杭州城内走动,试探过这些武师手段,知道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方才在柳德仁房中中了机关暗箭,又与韩文清缠斗半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话未说完,他已敛起头巾,发力助跑跳上对面屋顶。韩文清有伤在身,无力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秋离去。

 

那人逃跑之余,又哼起那古怪曲调。余音袅袅,划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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