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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江湖诡话(9)

几人妥善收起那药帕,分散开来,以掌叩墙,俯身侧听。一路摸去,除去右边画上小鬼儿那处,其余几面均是实心墙体,应是并无暗门。

 

此番自与叶修相见,韩文清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又惊又喜,起伏不定。这两人一南一北,一黑一白,一明一暗,你来我往斗了近十载。直至两年前千城山惨案之后,一叶之秋越发张狂,韩文清却再未寻得叶秋踪迹,竟如同人间蒸发。

今日终得机缘再相遇,他虽改了名讳,换了武器,失了风头,却依旧率性妄为,潇洒豪迈,不改当年神气。

叶修这人非但武艺高超,偏偏又机关算计花样百出,十年里韩文清没少被他玩弄于掌心,如同今日一般,处处料得先机,环环相扣。霸图虽不至落败,却总是被动之极。

想到此处,他心里又渐渐恼了起来。当年往事逐一浮上心头,百感交集,乱如麻絮。

 

韩文清自幼双亲早丧,被寄于远房叔伯家中。隔房不亲,常被同宗兄弟及乡间顽劣孩童欺侮耍弄。他非但从未怯懦低头,反倒生出一副顶天立地的铮铮傲骨。年纪稍长,气愤不过时便常与人动手,以一敌众亦从不服软,又不肯讨好亲长,每每吃了委屈也只管咬牙吞下,伤愈来日再打。家中大人也对此置之不理,闭只眼给碗饭吃,不令饿死。

 

一日韩文清又被围殴,被人打得狠了如死狗般躺于墙角。血污满面,身上伤痛不止,却忍住呻吟只粗声喘息,忽然听见头顶有男人笑声盘桓不绝。

他拂去眼中血泪,抬眼望去,朦胧望见墙头蹲了个人,竟是个着僧衣踏芒鞋手持破钵的大和尚。那和尚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地望着他,和蔼亲善,像极了村上庙里供奉的弥勒佛。只是此时他如此狼狈,那笑容便显得有些讥讽恼人。

 

大和尚问他为何挨打,他初时并不答,只仰头呆呆望天。

那日天蓝云白,云淡风轻,天气极好。韩文清却被血迹蒙了眼瞳,只见一片赤色污秽,滚滚热泪不觉涌出,落于身旁青砖泥土。他心中悲愤横生,竟生出一股汹涌杀意。神识渐乱之际,耳畔亦近亦远地传来熟识的朗经诵文声,及沉重虔诚的撞钟声。

如虚空中得见明灯照拂,他被这悠长慈悲的声音唤得回头,眼前晃过一团白光,忽而醒转。这才想起内心适才那杀意,兀自后怕颤抖。

正是晨钟惊醒踌躇客,佛号暗度迷梦人。

 

韩文清抬眼望去,方才那白面和尚此刻盘腿坐在墙头,一顿一缓,以手指叩击钵身,稳若泰山地念着大慈大悲咒。

直见他眼神恢复清明,浑身戾气消弭殆尽,大和尚这才止了经声跳了下来,三米城墙竟如平地般来去自在。和尚并不言语,只是掩去适才笑脸,将自己僧衣脱下,轻覆于韩文清遍布伤痕的身上。僧衣破旧,却极为干净。

和尚又背过身去闭目打坐,偶发轻叹。

韩文清阖了双眼,这才低声开口:“隔壁阿花养了只小狗,天寒地冻,竟被他们抛下河。我听说了气不过,才和他们打架。”他虽极力压抑,却难掩哭腔。

“打便打了,那狗又如何?”

“已被他们丢了,想是……死了……”韩文清那般坚强,也不过童稚,想到当时情形甚是伤心,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那你看这是什么?”那和尚从身后变戏法般捧出一物,竟是适才被那群无赖蹂躏踢打的狗崽子,竟被这僧人救回,冲他轻轻吐着舌头。

韩文清顿时止住哀声,他目不转睛盯着那狗儿明亮的眼睛,心生感激,竟连周身疼痛也忘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韩文清。”

“这天,这地,这世间,处处有不平。该出手时便要出手,不可犹豫。只因很多事过后便难以挽回,可就要抱憾终身。”和尚不知忆起了什么陈年旧事,眉头微锁,慨然长叹。

韩文清似懂非懂,也学和尚蹙眉。

“想跟我上山学武么?”片刻后,那和尚转过头又展眉一笑。

眼前孩童骨骼甚好,又坚忍倔强,挨得苦痛,当是练武的好材料。最重要的是佛门人最重品行,如此善良耿直的良璞美玉,放任其受污于此处,甚是可惜。

话才出口,韩文清已伏于地下,频频叩首,连呼师父。大和尚四方云游,终偿心愿,收得关门弟子。

 

这一年他拜入少林,被收为俗家弟子,并未剃度点戒,师从罗汉堂首座修行拳术。得名家高手倾囊相授,韩文清自身亦勤勉刻苦,严于律己,日未出已起身练拳,夜已深仍伏案钻研拳经,至志学之年拳术已有小成,寻常武僧已压不住他。欲出木人巷,未成。

同年秋,罗汉堂首座圆寂西去。少室山下得过大和尚恩惠的人不在少数,无不哀恸悲泣。

韩文清只顾咬牙苦练,又过二年,内力修为精进大不同昨日,一人一拳,终于孤身打出十八木人巷。他脊背挺直,昂首大步踏出那暗室之时,已是拳骨崩裂,鲜血迸发,不忍卒视。日光直直射进眼中,漫成一片白雾。

他修养伤愈后终被准许下山,并得大和尚生前所戴“烈焰红拳”。

 

这些年他入少林,出少林,一心修行武艺,不苟言笑,未尝一日不念及师恩,莫敢忘恩师谆谆教诲。如今师尊仙去,只盼早日下山行侠仗义,惩凶罚恶,一展鸿鹄之志,了却平生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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